本稿刊载于《钱币》报2014年12月上旬，如需转载，请务必注明来源于《钱币》报，转载于中国集币在线(http://www.jibi.net/)，谢谢！
【摘要】：宋代是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产生并流通使用的时期，也是最早出现纸币假币的时期。本文通过研究两宋政府防范和治理假币的措施，总结其经验，剖析其不足之处，为当今货币反假工作提出建议。
【关键词】：宋代 货币反假 启示
宋代是我国、也是世界纸质货币最早产生并流通使用的时期。这一时期，诞生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——交子。交子原为四川成都富户私下发行，至宋仁宗天圣元年(1023年)始决定将交子收归官办。此后二百五十多年间，两宋政府又先后发行了钱引、小钞、公据、会子、关子，以及地区性的陕西交子、两淮交子、东南交子、湖北会子、川陕地方会子、银会子等多种纸币。自从纸币出现以来，不法之徒制造假纸币的犯罪活动也就随之出现。面对日益嚣张的伪造纸币犯罪活动，两宋政府采取了各种形式的防伪治假措施加以防范，其中不少措施直至今日仍为世界各国货币发行管理部门所沿用。研究宋代纸币的防伪治假措施，对做好当代货币的反假工作仍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。
一、宋代纸币的产生及伪造问题
北宋前期，我国诞生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——“交子”。纸币的出现是货币史上的一大进步。钱币学界有人认为中国纸币的起源可追溯到西汉武帝时的“白鹿皮币”和唐代宪宗时的“飞钱”。所谓“白鹿皮币”，是用宫苑的白鹿皮作为币材，每张一方尺，周边彩绘，每张皮币定价值40万钱。由于其价值远远脱离皮币的自身价值，因此“白鹿皮币”只是作为王侯之间贡赠之用，并没有用于货币流通领域，因此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纸币，只能说是纸币的先驱。“飞钱”出现于唐代中期，当时商人外出经商需带上大量铜钱有诸多不便，便先到官府开具一张凭证，上面记载着地方和钱币的数目，之后持凭证去异地提款购货。此凭证称为“飞钱”。“飞钱”实质上只是一种汇兑凭证，它本身不介入流通，不行使货币的职能，因此也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纸币。北宋初期出现于四川成都地区的“交子”则是真正纸币的开始。
“交子”最早是以民间私下流通的形式出现的，所以又称“私交子”。宋代商品经济发展较快，商品流通中需要更多的货币，而当时铜钱短缺，满足不了流通的需要。当时四川地区通行铁钱，铁钱值低量重，铁钱10枚才抵铜钱1枚使用，每千枚铁钱的重量，大钱重25斤，中钱重13斤。买一匹布需铁钱两万枚，重达半吨，要用车载，使用极为不便，因此社会上对使用轻便货币产生了极大的需求。北宋真宗时期成都一带是重要的经济重地，商业贸易十分发达，但通货紧张，铁钱却流通不畅，于是当地16家富户开始私下印制一种用楮树皮造的券，用以取代铁钱流通，这就是“交子”。当地政府最初想取缔这种新货币，但是很快发现“交子”弥补了现钱的不足，便利了商业往来，对促进市场流通有明显作用，于是决定改为官方印制发行。宋仁宗天圣元年（1023年），政府设“益州交子务”，主管交子发行事务，我国历史上最早由政府正式发行的纸币——“官交子”诞生了。它比美国（1692年）、法国（1716年）等西方国家发行纸币要早六七百年，因此也是世界上发行最早的纸币。此后二百五十多年间，两宋政府又先后发行了钱引、小钞、公据、会子、关子，以及地区性的陕西交子、东南交子、两淮交子、湖北会子、川陕地方会子、银会子等多种纸币。
纸币伪造与纸币相伴而生。自从纸币出现以来，不法之徒制造假纸币的犯罪活动也就随之出现了。宝元、康定年间（时距官交子创行还不足20年），孙甫担任益州交子务监督期间，就出现了“伪造（交子）犯法者多”，以致本路转运使都主张罢废交子的情况①。北宋末、南宋初，天下大乱，伪造纸币的现象更加突出。建炎年间，张浚任川陕宣抚使时，一次就缉获“伪（钱）引三十万，盗（印者）五十人”②。以致绍兴六年（1136年）宋廷下令发行东南交子时，反对者几乎异口同声地讲到了伪造难禁的问题③。到南宋中后期，伪造纸币已成为很普遍性的现象。文天祥《知潮州寺丞东岩先生洪公》记载，宋理宗淳祐七年（1247年）洪天骥担任福建建宁县尉，时“伪造（纸币）成风，为楮币蠹。公密设方略，动中肯綮，李若聂凡三大党与，无不各就缚”④。猖獗的纸币伪造甚至令最高统治者——皇帝也忧心忡忡。徐元杰《梅野集》记载，淳祐年间，宋理宗担心地说：“（纸币）伪造之禁不严，真伪莫辨”⑤。景定四年（1263年）宋理宗又“谕辅臣曰：‘陈尧道言，鉟销、伪造，当严加禁戢。’”⑥
二、宋代纸币的防伪治假措施
面对日益嚣张的伪造纸币犯罪活动，两宋政府采取了各种形式的防伪治假措施，其中不少措施直至今日仍为世界各国货币发行管理部门所沿用。笔者认为，两宋政府对纸币防伪治假的措施主要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：一是提高纸币印造的防伪技术含量，增加纸币伪造的难度；二是加大对伪造纸币的打击力度，保持对制贩假币犯罪活动的高压威慑态势，令欲伪造者望而却步。
（一）提高纸币印造的防伪技术含量，增加纸币伪造的难度。
1、精选纸币用纸。注意印造纸币的用纸是从技术上防止伪造的重要方面，所以宋代官方对此非常重视。两宋官员在与制造伪钞活动做斗争的过程中积累了不少经验，他们认为只要在制造印钞纸上多下功夫，选择一般人难以伪造的特制纸，便可有效地仿伪。纸币最早出现在四川成都，北宋交子就是用成都本地水纹纸印造的。成都水纹纸创始于唐代，其用楮树的皮做主料加工而成，不仅光亮洁白，经久耐用，更重要的是它在造纸过程中进行了特殊的砑花，类似现在人们熟知的水印，故而难以仿冒，朝廷的一些定点纸局所造纸张都比不上川纸，因此川纸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成了宋代纸币专用纸。《宋史•食货志》记载，“（钞）尽用川纸，物料既精，工制不苟，民欲为伪，尚或难之”。据《蜀中广记》卷六七引费著《楮币谱》记载，宋神宗熙宁五年（1072年）应交子务监官戴蒙所请，朝廷还在成都设置专门的钞纸生产机构——抄（钞）纸院，由官方定点生产印钞专用纸。造出来的纸专门用来印钞，严禁外流，更不准民间采购用于其它用途。那些造纸的工人也由国家包养和监控起来，防止他们跳槽到地下工厂为印假钞者提供纸张，目的为了有效地防止伪钞。
2、印制复杂图案文字。宋代纸币目前均未发现纸币实物存世。据《宋朝事实》卷一五《财用》记载，交子图案“印文用屋木人物，铺户押字，各自隐密题号，朱墨间错，以为私记”。我国迄今发现最早的一张疑似“交子”印版的拓片图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，版面为竖长形，长16厘米，宽9.1厘米。画面非常有趣，富有吉祥含义和生活气息，上端有10个铜钱图样，中部刻着“除四川外许于诸路州县公私从便主管并同见钱七百七十陌流转行使”29个字，下部刻有房屋和成袋的包装物，以及3个人正在房屋外面空地上背运货物，是当时商品交易和风土人情的形象反映（图1）。1983年7月，安徽东至县文物普查中发现一套（八件）南宋印造关子的钞版，钞版票面刻有如意云头、钱牌、云雷纹聚宝盆、钱串等图案，还有“行在榷货务对桩金银见钱关子”、面额、刑律条文等文字（图2、图3）。宋代的纸币图案以房屋、花鸟、人物居多，外饰以花纹边栏，因图形复杂，令造假者不易仿制。上面还印有大量文字，且均出自当时书法家之手，还有的印有刑律条文。印制的文字一多，则更难以造假。再加上“铺户押字，各自隐密题号，朱墨间错”等，在当时是一种有效的防伪手段。
3、使用多重印押防伪。宋代纸币自诞生之日起，便以使用印章来表示和加强其信用，并作为重要的防伪手段。由私人发行的交子，铺户要“表里印记，隐密题号，朱墨间错，私自参验书缗钱之数”⑦。天圣元年（1023年）发行的“官交子”上加盖有官府印鉴，有“益州交子务印”、“益州观察使印”两方⑧，用以保证信誉和增强可靠性，也用来防止民间伪造。北宋后期发行的“钱引”用印更为复杂。每张钱引上用印六颗，分别为敕字印、贴头五行大料例印、年限印、背印、青面花纹印、红团故事印等。“六颗印都饰以花纹，例如敕字印上或饰以金鸡，或饰以金花 ，或饰以双龙，或饰以龙凤。每界不同。……拿整张钱引来说，最上面是写明界分，接着是年号(如辛巳绍兴三十一年)，其次是贴头五行料例(多是些格言)，其次是敕字花纹印，其次是青面花纹印，其次是红团故事印，其次是年限花纹印(多为花草)，再其次是背印，分一贯和五百文两种，最后是书放额数”⑨。宋代纸币分界使用，一般三年发行一界新纸币，每界纸币用印图案不同，各有自己的特征。以“钱引”上加盖的敕字花纹印图案为例，第七十界钱引图案为“金鸡捧敕”，第七十一界钱引图案为“庆云捧日”，第七十二界钱引为“金花捧敕”，第七十三界钱引为“双龙捧敕”等⑩。此外青面花纹印、红团故事印、贴头五行料例印、年限花纹印等印章图案每界纸币也各不相同。到南宋晚期发行“关子”时，甚至使用八颗印章，加盖图案“宛然一贾字也” ○11。
4、进行多色套印。除各种印押外，宋代纸币还采用双色及多色套印来加强安全防伪。私交子票面“铺户押字，各自隐密题号，朱墨间错，以为私记”。据《蜀中广记》卷六七引费著《楮币谱》记载：“大观元年（1107年）五月，改（四川益州）交子务为钱引务，所铸印凡六”，第一颗印是敕字，第二是大料例，第三是年限，第四是背印，这四种印都是用黑色；第五是青面， 用蓝色；第六是红团，用红色。 每张钱引上的六颗印信，分别使用红、蓝、黑等三种颜色，这大概就是多色印刷防伪的开始，尽管还较为简陋，但增加了造假的难度，在印钞史上和印刷史上都具有重要的意义。
5、使用铜版印刷。宋代纸币使用铜质钞版印制，不仅因为铜材较为贵重难得，更重要的是在铜版上雕刻复杂的文字图案需要很高的专业技巧，非一般造伪者所能。根据史书记载，大观元年（1107年）改交子务为钱引务，钱引务内即配备有雕版匠六人，铸匠二人，使用铜版印造钱引。南宋乾道四年（1168年），宋廷曾决定停止发行会子，宋孝宗“慨然发内府白金数万两收换会子，收铜版勿造”○12。马端临《文献通考》卷九《钱币考》载，淳熙三年（1176年）诏“令都茶场会子库将第四界铜板接续印造会子二百万，赴南库桩管”。北宋的小钞印版（也有人认为是交子或钱引印版）就是使用铜版雕制的，有实物为证。1983年安徽省东至县发现的南宋关子钞版，因此版为铅铁合金质地，与史籍记载宋代纸币使用铜版印制的内容不符，其真实性曾受到文物收藏界的质疑。
6、定期换界使用。宋代纸币自北宋私交子产生起，都实行分界流通使用的制度，一套纸币只发行流通一段时间（一般认为一界为三年，有认为二年一界的），时间一到，再印一套新币，把群众手中的旧币兑换过来。李心传《建炎以来朝野杂记》甲集卷一六“钱引兑监界”条记载“自天圣立川交子法，每再岁一易”。费著《楮币谱》说：“凡引一界满，纳旧易新”，还记载了南宋时期纸币换界的时间和每套纸币的图案。换界收兑就币之时，还特别注意严格地检验真伪，才与兑换。南宋袁甫《蒙斋集》卷七《论会子札子》记载：“当换界之时，差内外两场官吏辨验真伪，互相考核，方与交收。……民间知将来换会之时，伪会必不逃两场辨验，自然伪会不至通行。”并感叹曰“今白札子乃欲新会不立界限，是盖未知立法防奸之深意，彼伪会何其幸耶！”可见，纸币定期换界使用，不仅可以控制流通中纸币的数量，而且可以起到防止伪造、维持纸币信誉的作用。
注释：
①脱脱等：《宋史》卷二九五《孙甫传》，中华书局点校本。
②《宋史》卷三七四《赵开传》。
③ 李心传：《建炎以来系年要录》卷一○一，商务国学丛书本。
④ 文天祥：《文山先生全集》卷一一，中国书店影印本。
⑤ 徐元杰：《梅野集》卷一《四月十二日进讲》，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文渊阁四库本。
⑥佚名：《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》卷三六，文海“宋史资料萃编”影印本。
⑦胡榘等：《蜀中广记》卷六七引费著《楮币谱》，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文渊阁四库本。
⑧李攸：《宋朝事实》卷一五《财用》，丛书集成本。
⑨许瀛鉴主编：《中国印刷史论丛》史篇第九十四页,1997年版。
⑩胡榘等：《蜀中广记》卷六七引费著《楮币谱》，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文渊阁四库本。
○11佚名：《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》卷三六，文海“宋史资料萃编”影印本。
○12《宋史》卷三八八《陈良祐传》。
